靠写文章赚了 500 多块。经过多方打听,我终于找到了当年带走我妈妈的人,我想把妈妈接回来。
「那人拿着我的 500 块钱,拉着我吃肉、喝酒,到处乱逛,就是不说。花光了最后一块钱,他才告诉我,他带走妈妈一年后,就又把妈妈转手了,卖给了那种……
「你懂吗,就是那种做皮肉生意的人……」
说到这里,陆泽铭落下泪来。
我叹了一口气,「我懂了。所以我画出了那幅画,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热情炽烈的爱人,只有你看见的是母亲。你别哭,喝点水。」
陆泽铭落寞道:「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妈妈。是不是挺可悲的?」
我说:「十几年了,我都庸庸碌碌,就《女神》这一幅好作品。我也挺可悲的。」ŷƶ
陆泽铭:「每个人对可悲的定义不一样,我真心希望家庭圆满,希望妈妈不要受那种苦,希望爸爸不要生病,可是时间无法倒流,即便倒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算了,我不想再回忆过去了。」
我:「我家庭也不圆满,但对我来说远算不上可悲。我只觉得我的职业生涯一塌糊涂,这很可悲。」
他反过来安慰我,「不是每个画家都能成为名家,画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也就行了。」
我点点头,「是啊,我也不追求成名。我就是想再画一幅像《女神》那样让我自己满意的作品,作为我职业生涯的终结。不,应该是画出来的那一刻,职业生涯就结束了。我一直想给《女神》画续篇,但始终难以下笔。」
陆泽铭大惑不解,「你还不满 40 岁,为什么职业生涯要结束?你生病了吗?」
「没有。总而言之,一个画家,只在职业生涯的一头一尾才有好作品,这听起来真可悲。但是我没办法,我的『圆满』最多只能这样。」
「我不太理解。」
我自顾自地说:「我想画《女神》的续,就是想画出女神眼中所看到的景象,或者看到的人。所有人都说画中女神在看爱人——既然他们认为女神是爱人,那女神在看的自然也是爱人。
「但我下不了笔,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我一直在等待一个真正理解的人,来为我指点迷津。很幸运,我等到了你。之前一直拒绝你采访,是我有眼无珠。」
陆泽铭问:「那么你为什么相信我的理解就是正确的?」
「起码,我和你看画的角度是一样的。」我低声说,「当年这幅画的模特,我是仰视着看到她的。
陆泽铭仍然不解。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仰视。她在上面,我在下面,而非其他人所认为的女神在下。这就又回到访谈的正题上了,杀人魔陈岭。」
「这幅画,和陈岭有关系吗?」
「嗯。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这幅画的左下角注明了创作时间,和我遇到陈岭是同一年,1998 年。其实就是那年过年时候发生的事。」
陆泽铭垂下眼睛,「我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说?」
「陈岭供述过,他杀害的人有不少是卖淫女,从事这种买卖的女人,通常不会有人关心其死活,不会有人打听其下落。受害者往往就死不见尸、无从考证了……」
说到这里,陆泽铭目光闪烁,声音发抖。ўƵ
我安慰他,「虽然我想代入你母亲的故事,来丰富我这幅画,可现实中我遇见的不一定就是你母亲啊。你也知道,九十年代的下岗潮下,生活不易,到处都很乱,红灯区满地,大把失足妇女。」
「好吧,我们还是回到访谈的主题。你请说吧,你遭遇陈岭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7.
我说出了我的故事——
之前我已经说过,我是孤儿,刚出生就被抛弃的那种。那个年代除了后来的下岗潮,还有弃婴潮。
宏观来看这很正常,女婴嘛。可是落在个人身上,就是悲剧的开始。
我从小身体不好,身体不好就连带精神也不好,进一步又会影响身体,就是一种恶性循环。再加上大环境那么糟糕,我能活下来已经算是福大命大。
童年各种遭遇不讲也罢,我主要是想说明,我从小心理就不太健康,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和别人不太一样。但我没有做过坏事。
我唯一的念想就是画画。画画可以让我暂时脱离现实,所以不打工的时候我都在画。我没什么天赋,只靠后天练习,水平还行,但没有灵气。
当时我联系上一个美院老师,他说如果我能画出打动他的作品,他可以不收学费让我进美院读书。
他这么说,其实也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后来我遇到一个小卖铺的老板娘,对我真的很好。她让我帮她看店,付我工资,看店的时候我都可以画画。
有一年过年,她们夫妻俩要回老家,看我孤伶伶一个人,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回去过年,我婉拒了。
她就让我过年住到她家去,可以住得舒服一点。她家是楼房,条件比较好,装了座机电话的那种,那时候装座机电话是很贵的。
事情就发生在那一年过年。
1998 年,除夕夜,我一个人在小卖铺老板娘的家里看春晚。
我完全无法被欢歌笑语的气氛感染,于是又支起画板想画画,可也毫无头绪,瞪着空白画纸,迟迟不能下笔。
临近午夜零点,春晚进入了喜气洋洋的倒计时阶段,十、九、八……
新的一年即将开始,或许一切会向好处发展。我看见阳台外下雪了,心情多少有些起色,于是裹了棉袄走到阳台,伸手去接飘扬的雪花。
从这个伸手出去接的动作开始,一切就脱轨了。
雪白的,一片,两片。
黑色的,一滴,两滴……
我困惑地看着手心黏稠的暗色液体,凑近闻了闻,甜,腥。
是血。
然后我就像个生了锈、不灵敏的发条,僵直着脖颈,缓缓向上转动。
整个身体全部仰靠在铁栏杆上,我瞪大双眼朝楼上那户看去。
这一刻,春晚倒计时数到「一」,「过年好!」
四面八方爆发出混沌而隆隆的响声,近处噼里啪啦放起鞭炮,一枚烟花迸射至中空,猝然绽放,瞬时的亮光让我看得更清楚——
我楼上那一户,一个女人的半个身子都伸出了阳台栏杆的外沿。
她向下,我向上,那张悲伤的、刚刚死去的脸正好与我正面相对。
她就这么头朝下挂在那儿,看着我,一条手臂伸下来,了无生气地垂落着,伸向我。
血爬过她的手臂,像冬日行将枯竭的溪流,迟缓而庄重地往下淌,淌到指尖滴落。
我精神压抑了太久了,这一刻一切感受都到达了顶点。
我再也无法忍受。我放声尖叫。
声音淹没在了鞭炮的巨响中,但楼上似乎有所察觉。
几乎在我尖叫的下一秒,那只滴血的手就迅速收进了阳台。有人将那只手的主人往上拖,拖回去了。
而理所当然的,很快那个人就会探出头往下看。
即便是生了锈、不灵敏的发条,拧紧了也能蓄积出极大的势能——
我霎时停止了尖叫,脱兔一般快速冲进屋内。
迅速关灯、关电视,脚步放轻如猫走屋檐,快而安静。
做完这一切,我蜷缩在沙发边,浸淫在黑暗中,死死盯着房门。
这栋楼有 6 层,每层 8 户。我在第三层,302;楼上是第四层,402。
跨年的烟火鞭炮声会影响他的判断,凶手有可能不知道尖叫声是哪层楼发出的,不知道是哪一户发出的。
如果他下楼查看,发现这里没亮灯,他有可能认定下方的 302 室家中无人,从而排除选项。
楼道里的灯亮了,微弱的光透过下面的门缝,丝丝渗透,却有两处遮挡。
一双脚停在了我的门口。
那双脚站定了很久,没有任何动作,可能是在听屋里的动静。
足有一分钟,敲门声响起了,不紧不慢的,咚,咚,咚,隔几秒敲三下。
「有人在家吗?」
咚,咚,咚。
「东西掉你家阳台了,有人在家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似笑非笑。
叩叩叩,叩叩叩。
敲门声越来越急,击打着我的耳膜,也击打着我脆弱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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