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出货一个盘踞哈尔滨港西码头,一个北码头,稍后不久,张霆佑也会出现,两批货钻公检法的漏洞,手下做事,他们出头撑场面,谁也不会落下这场晚宴。关太太,你不是从前的身份,不必畏惧。我自己的妻子,我给予的承诺,在我这里,没有一样是儿戏。”
我面无表情深呼吸了一大口,“我明白。”
他望向台中央,祖宗在几秒后平静掠过我身侧,擦肩而过的霎那,我屏住心跳,整个人彻底静止,他未看我,反而意味深长唤了声关参谋长,关彦庭极擅做戏,气势不落,回了一句沈检察长别来无恙。
“难得关参谋长也有兴致应酬,人逢喜事,精神都不一样了。”
关彦庭笑得从容不迫,“届时有更深入的好消息,还望沈检察长赏脸。”
祖宗眉目笼罩一层阴鸷之色,“倘若到了赏脸那一天,关参谋长再提不迟,此刻不必夸下海口。”
我莫名感到压抑窒息,我指了指偏门,示意离开一会儿,关彦庭扫了一眼,一言不发,我招呼一名礼仪引路,迅速脱离了那一处。
我拧开水龙头,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失魂落魄的发愣。洗手间的白灯摇摇晃晃,像是雷雨前的闪电和暴风,随时熄掉,随时炸裂,随时灰飞烟灭。
关彦庭方才在提点我,张霆佑和祖宗同在今晚出货,风声波及庞大,谁也捂不住,一旦两边需要取舍,关彦庭的第一桩聘礼,便是替我将保住的一方危机,引到被舍弃的一方,这样非生即死的打算,对我而言是不能承受之沉重。
东北的天变了,我赶在变天前觅到了筹码,可筹码保不了所有,它让我不得不剖开自己的心脏去面对这杆天枰。
我洗到两手浸泡得发白,才关了水龙头推开洗手间门,我才迈出几米的距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试探而柔和的女音,“陶小姐留步。”
我下意识扭头,女人从刺目的灯光深处走出,我强忍瞳孔的不适,认清了她的样貌,竟然是香港警务处王凛的侄女。
她会出现在内地的慈善晚宴,唯有一个解释,祖宗带她来的。
她抚了抚衣摆随风浮荡的流苏,“冒昧挽留陶小姐,是我的过失,有些话,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需要我来揭开。如有得罪,陶小姐见谅。”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般客气,我也笑着让她直言不讳。
“沈检察长这段日子过得很忙碌,我时常去他住所送些吃食,每每碰到他外出而归,他的衣服总染了血,我听叔叔说,他的身份复杂,黑白都掌控着,这一点陶小姐比我心知肚明。你和他的关系,我也听说了。”
血。
那晚的血,原来不是第一次。
祖宗大约在扩展势力,亲自争了几块地盘,他置于层层保护下,必定不会受伤,很明显,他手不干净了,明目张胆的脏了。
我笑容收敛几分,“王小姐不妨再直白一些。”
“沈检察长从未留我过夜,偶尔他应酬喝醉,我侍奉床头,听过他几句梦话呓语。陶小姐好奇吗?”
我指尖不由自主发颤,声音也变了调,想要忽略她的话,却跨不出步子,我闭目良久才压抑住,逐渐平复,哽咽着问,“什么?”
“你的名字。”
喉咙泛起剧烈的酸涩,缕缕猩甜在唇齿间融化,我舔了舔,像是血,可血迹因何而来,我不明白。
无限悲凉涌上心口,撕扯我的五脏六腑,我捏了捏拳,几番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在王小姐一句“他其实很想你。”的击垮下开了口,“我有一件事,烦请王小姐替我转告沈良州。”
她静默站在我身后,我透过大理石墙壁,和上面折射出的她对视,“今晚货物不能出。”
她一怔,“为什么?”
“没有原因。你告诉他就是了。”
我念了声告辞。
“陶小姐!”她再次追上几步,“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我反问说什么。
她被我噎住,良久无话可答,我对着光洁的瓷砖笑了笑,头也不回离去。
果然世间有太多事,不知总比知晓好,风月癫狂,爱恨嗔痴,自古就是利剑,割人心,刺人骨。
182
我回到拍卖厅,仪式已经开始,庞大的水滴形宴厅熄了灯,全部聚焦在拍卖台,唯有贵宾席靠近正中央,隐约些光亮渗出,我循着那一缕微弱的光,淌着步子靠近,当视线逆着飘渺虚幻的灯影掠过阻隔在我和关彦庭座位之前的那副轮廓,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脚下随即踉跄停住。
我眯眼辨认了许久,的确是张霆佑。
他的位置就在我右边,与祖宗三席之隔。
旧爱新欢,黑白两道同排而坐,负责安置宾客的市局看热闹不嫌事大,没高人在背后指点,我无论如何也不信。
我硬着头皮往前走,途径第四排的一对高官夫妇身旁,男人原本在举牌竞争一方前任政法委书记捐赠的徽墨砚台,紧挨过道的官太太余光瞥见路过的我,神色愣了愣,她触碰男人臂肘,压低声音问,“这位是关参谋长的夫人?是续弦还是?”
男人的叫价声稍顿,他目送我背影说是首任夫人,关首长之前从未婚配。
“听闻是妓子?”
男人吓得脸色突变,急忙捂住太太的唇,四下瞧了瞧,笃定没谁听见,才挪开了手,“英雄不问出身,即便是妓子又怎样?如今是首长夫人,高贵不可言,岂容你我议论。”
“难怪在舞池饮酒时,那些贵妇说话很不中听。”
男人摇头,“关首长在欢场非常自制,旁人入不得眼,他肯牺牲名节,声誉,也要娶如此不洁过往的妻子,你还是不要和她们帮腔作势随波逐流,得罪他惹麻烦了。”
我置若罔闻迈上第一级台阶,光柱正好打在我头顶,我借着那道浅浅的白,和张霆佑目光相撞,他对我并无过多动作和关注,而是面无表情转向台上的拍卖品,投影仪闪烁着一截掀开的红绒布,黯淡之中温柔摇曳着,斑驳的颜色笼罩住他刚毅英挺的侧脸,他瘦了,深邃的眼窝也塌陷了半寸。
关彦庭扯开颈间的领结,松散在第二根肋骨处,他随口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说遇到一位熟识的妇人,聊了几句,一时忘记时间。
“刚才有一块质地很好的玉石,我猜你喜欢,想拍下送你做首饰,又拿不准你是否看中。”
我笑着捋了捋长发,“我不缺的,你不要破费。”
关彦庭不言不语看向我,眼眸意味深长,我幡然醒悟,改口说你送的都喜欢,谈何看不看中,我只在乎你心意。
他嘴角绽开一丝笑,“稍后还有更好的。”
我跨过张霆佑面前试图斜坐在自己座位,就这点功夫,他趁着光线一片漆黑,精准且仓促握住了我手腕。
握得不着痕迹,握得出乎意料。
我甚至以为,我和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亲密触摸的时刻。
怎样有?
他不是念旧之人,他对我的不甘仅仅因为我超脱了他的掌控,在他不情愿的时候,剪断了牵扯,抛弃了束缚。
他痛恨我,痛恨我的叛变,痛恨我的离去,痛恨我情意的不纯粹。
我分不清是张霆佑太用力,抑或是我自己逃不掉这一刻重逢的悲怆和窒息,我觉得胸腔闷沉得很,仿佛一块巨石横亘在气嗓,扼住我的咽喉,令我无从挣脱。
他炙热的掌心包裹着我,一如当初在那条冰天雪地的巷子口,他呼出的滚烫氧气,悄无声息的推翻了我安稳岁月,点燃激情又不堪的火焰。
我像是溺毙在波涛汹涌的海浪里,撑着最后一口气,抱紧了一根浮木,我知它不会带我游向岸边,它披着救赎的皮囊,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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