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会的组织架构并不复杂,历经四代会长,会中沿用的组织架构还是当年荀春秋创立春秋会时制定的。每个分会又与总会的架构相似。以总会为例,权力最大的人即为会长(分会中一般叫坐堂),会长之下为四个平级的职位:管堂、陪堂、执堂和刑堂,俗称“四大堂主”。一般来说,要做到四大堂主之位,首先要混到黑袖的级别,否则会长(坐堂)根本注意不到你的存在。如今范临枫打破常规,给所有人一个直通刑堂之职的机会,檀义会所有心怀野心的会众都蠢蠢欲动,吕广的保镖阿才便是其中之一。
阿才现在是吕广手下的黑袖,他要混到吕广的位置得等吕广退位,可是吕广退位遥遥无期,他自认为一身武艺无处施展,给吕广当贴身保镖是大材小用,常年郁郁不得志。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他当然要抓住。得到命令的当晚,他调查到祝秦的住址,立刻深夜行动,潜入对方家中。
祝秦所住的房子是一栋独栋别墅,位于会锦区郊外的一处私人庄园内。庄园外有两名保安把守,内部有两名保安带着狗在草坪上日夜巡逻。阿才孤身一人,以迅雷之势干掉四个保安闯入别墅,暗中摸索来到二楼卧室。就在他准备对床上之人下手时,他赫然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阿才是第一个闯入祝秦别墅的人,但不是最后一个。接下来每隔十五分钟,都会有各路人马闯入别墅伺机行动,可是他们找遍整个别墅都没看到祝秦的踪影,但祝秦的座驾明明就停在别墅外,而且他们得到的情报都是祝秦今晚回到了自己的别墅休息。
指令发出后的第六个小时,凌晨四点,天还未亮,阿才戴着一顶棒球帽、背着一个下带滑轮的背式担架出现在范临枫所住别墅门口。那背式担架上用绳子绑着一个昏迷的人,他的头上还套了一个黑布头套。阿才对门口守卫说道:“我已活捉祝秦,请通报范坐堂面见。”守卫立刻传报,阿才被带进别墅内部。
阿才站在偌大的客厅中央,等待之时已将背上的担架放到地上。不消五分钟,范临枫从楼上下来。他走到阿才身边,看了一眼地上的担架。阿才说道:“范坐堂,鑫仁会执堂祝秦已活捉。”说罢,他蹲下身,摘掉担架上被绑缚之人的头套。
范临枫认得祝秦,但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担架上的人确实长得像祝秦,只是他总觉得祝秦的脸看起来有点奇怪,与他印象中的样子有点出入。范临枫蹲下身仔细查看,并未发现异样,但当他的手碰到祝秦的脸时,他的触感告诉他这脸不是人脸,而是某种硅胶。霎时间,一个遥远的名词从记忆深处浮现——人皮面具,他曾听孔健东提过,江湖上确有易容之术,但不是整容,而是制作人皮面具。难道眼前之人是戴了人皮面具?如果他是假祝秦,那么这个带着假祝秦来见我的阿才该不会也是假阿才?这个念头刚闪过,范临枫忽然感到头顶一阵寒风扫过。紧接着,“砰”地一声枪响,他感到头颅被异物侵入,他在生命最tຊ后一刻抬起头看了一眼阿才,但看到的却是阿才手中瞄准他的黑黢黢的枪口。
果然是假的。他的脑中闪过这么一句判断。
范临枫闭上眼睛,倒地死亡。
阿才突然掏枪射杀范临枫的举动震惊在场四名守卫——其中一人即保镖小刀,就在大家惊讶发愣的刹那,阿才的枪口已经瞄准他们。阿才一个环扫,将客厅内四名守卫全部干倒,然后给担架上昏迷的“祝秦”再补一枪,夺窗而逃,消失在东方鱼肚白的黎明之中。四名守卫外加担架上的“祝秦”,除了小刀,全部中枪死亡。
一个小时后,范临枫被暗杀的消息传遍江湖。局内人都猜测假冒阿才之人便是祝秦。阿才想暗杀祝秦,反被祝秦擒获。祝秦将计就计,在被制服的昏迷的阿才脸上沾上人皮面具,也在自己的脸上沾上人皮面具,两人互换身份,进入范临枫府邸,趁其不备,暗杀逃走。
范临枫一死,江湖形势一夜突变。谭瑶的悬赏成了空头支票,而祝秦是救走谭瑶黑衣人的谣言成为一种默认的事实,就连伍利雄都相信了,只有赵简城心中存疑,认为这一切背后有人做局,那个人就是被美色冲昏头脑的毕锋。但既然毕锋已经做到这个份上,赵简城也将计就计。
由于无人目击假阿才真正模样,真的阿才又已经被杀,所以没有人可以证明假阿才即祝秦。但没有人证可以创造人证,赵简城买通那四名守卫中唯一的幸存者小刀,让他指认假阿才即为祝秦。于是人证便有了,祝秦暗杀范临枫一事成为“事实”。同时,赵简城在背后支持吕广成为檀义会新一任坐堂。吕广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联合治安局向鑫仁会栾高锦发出一纸通缉令,命其交出杀人犯祝秦。
栾高锦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为执堂祝秦,二为管堂大辉。要他交出祝秦等于自断一臂,他当然不肯。其实从栾高锦收到暗巡的情报范临枫下令活捉祝秦开始他就觉得一切都是赵简城在幕后搞鬼,现在赵简城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向他开火。通缉令抵达银河赌场后半个小时,栾高锦找来祝秦问话。他向祝秦问了三个问题:是不是你暗杀范临枫?你为什么要杀范临枫?暗杀现场是否有人目睹你的真容?
祝秦回答:“是我杀了范临枫,因为我收到消息我上了他们檀义会内部的通缉名单,如果我不出手我会没命。但当时现场无人见过我的真面目,因为我戴了人皮面具。”
祝秦的回答再一次证实栾高锦的猜想,一切都是赵简城幕后做局,利用檀义会对付他。
祝秦又说:“栾堂,如果你把我交出去,我也无话可说。但我们向来与春秋会不合,他们用假证人诬陷我,就是变相与我们鑫仁会宣战,就算今天你把我交出去,日后他们也会找其他理由刁难你。所以我更希望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
当栾高锦从监控视频中目睹赵简城与范临枫在红鹿的鸿门宴全过程,他知道赵简城已经完成对檀义会的狙击,下一个就轮到他鑫仁会。所以栾高锦对祝秦说道:“我当然不会把你交出去,赵简城野心勃勃,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这一天早晚会来,所以为了这一天我也做足了准备。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也不能输了舆论,既然赵简城用假人证证明你是谋杀范临枫的人,那我们也可以用假人证证明你当时根本不在场。”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中,双方纷纷向治安局输送了各自的人证,就祝秦是否是杀死范临枫的凶手各执一词。当大家都在关注范临枫的案子时,吕广又对外公布一个事实:真正杀死孔健东的人是范彦航。此事实一出,过去忠心于孔健东的会众瞬时将阉割了范彦航的谭瑶视为英雄。不过范彦航过去的旧部依然对谭瑶心怀怨恨,但尽管如此,吕广还是撤下了谭瑶的悬赏令。
谭瑶危机被解除当晚,毕锋悄悄来到安全屋,十分贴心地,他还送来了热乎乎新鲜出炉的晚餐外卖。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看你和杰姬在古铜吃过饭,就去那买了一些吃的。”毕锋边说边打开外卖,有香煎鸭胸、炖牛肉、焗蜗牛、烤羊腿、新鲜蔬菜沙拉、鹅肝酱、法棍面包以及餐后甜点柠檬慕斯。
谭瑶看得垂涎三尺,未等毕锋坐下一起吃,已经拿起一块鸭胸肉塞进了嘴巴,吃完后感叹道:“美味!毕锋,我不能再待在这了!我要出去,我现在看到方便面和饼干都要吐了。”
毕锋笑道:“吃完这一顿我就带你离开。”
尽管谭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毕锋上门,她知道她的危机应该解除了。“跟踪你的人不怀疑你了?”
“怀不怀疑都不重要了,你已经从悬赏榜上下来了。”
“范临枫肯放过我?”谭瑶大为惊讶。
“他死了。现在檀义会坐堂是吕广,吕广过去跟范彦航本就不合,他当然不会为范彦航浪费赏金和人力。”
“范临枫死了!”谭瑶更加惊讶,“该不会杀死他的人就是你吧?”
“如果是我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毕锋浅笑道:“至少以身相许吧。”
真话总是以玩笑话的形式出现,毕锋说完这句话,谭瑶忽然起身走到他身边,然后坐到他腿上,捧起他的脸深情凝视。正当毕锋以为谭瑶真的要以身相许时,谭瑶像泥鳅似的又溜走了。
“不是你,你才不会为我做到这种份上。”谭瑶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但你会为你自己做到这个份上。从你救我离开六号仓库开始,我们就是命运共同体。你要么杀了我,拿我的尸体去拿赏金;要么杀了范临枫,从源头上除掉会暴露你黑衣人身份的人。前者固然更简单,但也容易让人起疑,范临枫会质问你从哪找到我,你可能准备了一套说辞,但始终不能打消对方的疑虑,这个疑虑或许会牵扯出更多麻烦事。而后者虽然难一点,却一劳永逸。只不过你不会再亲自动手,沾染麻烦,你应该找了一个枪手,一个绝佳的人选,这世上想杀了范临枫的人应该很多,你挑了一个杀手,为他制造时机,最后他成功帮你解决了范临枫。是不是这样?”
谭瑶说完,毕锋拍起了手,他再一次佩服谭瑶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她的推理与真相大部分吻合,只是低估了一个事实——毕锋对她的迷恋程度。但毕锋羞于澄清这个事实,而且这个事实会成为谭瑶“控制”他的把柄。
“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没事了。但外面还有一帮范彦航的旧部在找你,所以别放松警惕,今晚我带你离开去另一个安全屋再躲一阵子,等风头完全过了你再回侦探社。当然在那个安全屋你可以点你想吃的外卖。”
“那太好了,这么说杰姬也可以回来了。”
“可能她已经收到消息准备回来了。”
谭瑶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既然都是安全屋,还能点外卖,干嘛这么麻烦换地方,我觉得这挺好的,我索性待在这等到风头过了直接回家。”
“不,这里不好,因为接下来会锦区可能会发生暴乱。”
话音刚落,毕锋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细狗。他接起电话,细狗说道:“老大,刚接到消息,栾高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