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苏兰走进客厅后面的灵堂，点燃三炷香，一把跪在父亲苏兴鸿的遗像前，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她颤声道，爹，孙连山这个杀千刀的，终于被阎王爷收走了。听说中了好几枪，死得很惨，这就叫恶有恶报，活该！如今，粟野、孙连山两个仇人都死了，女儿已替您报了大仇，只是还没找到您的遗骨，您九泉之下仍然不得安息。对不起，请您原谅女儿不孝！
　　苏兰泣不成声，在遗像前扑通跪下。
　　过了很久，苏兰才缓缓站起来，边擦眼泪边说，您放心，我会抓紧查找，早日把您安葬在娘的身旁。
　　早上五点，天已大亮，李止安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听见苏兰在咳嗽，一声比一声响。李止安问，怎么还加重了？喝了止咳水没有？
　　苏兰有气无力地说，喝了，还是止不住。
　　李止安说，你那么相信孔大夫，要不去找他抓点中药？
　　苏兰说，再说吧。说不定过会儿就好了。
　　李止安突然闻到一股檀香的气味，不由得一愣。今天既不是苏兴鸿的生日，也不是忌日，苏兰为何要烧香祭拜？难道她知道孙连山刚被打死？她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李止安想起昨天夜里她第一次回来那么晚，想起凌晨那个奇怪的来电，起了疑心。
　　苏兰见李止安表情有些异样，很快意识到自己太没经验，犯了个错误，忙掩饰道，刚才爹给我托梦，说他好想吃老鼎丰的槽子糕。我从梦中惊醒，忍不住去灵堂哭了一场，边烧香边告诉爹，今天就去给他买槽子糕，供在他灵前。
　　李止安半信半疑地说，哦。想了想，又试探道，可惜他走了五年，害死他的孙连山还活得好好的。
　　苏兰说，一想到血仇未报，我就深感愧对爹。你说要通过奸商查找孙连山，有结果吗？
　　李止安微微一怔，心想，难道苏兰真不知道孙连山已经死了？
　　他回答道，找了几个包打听，正在明查暗访，暂时还没消息。
　　苏兰说，为爹报仇是我最大的心愿，拜托你了！
　　李止安说，放心。只怪孙连山太狡诈，不然早逮着他了。
　　上午八点十分，杨峻如坐在办公室里，刚喝了两口热茶，突然接到一个女人打来的电话，跟她对上联络暗语，自称是老猫，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苍老。杨峻如这才知道老猫是个女的。
　　老猫告诉她，从现在起，她俩直接联络。老猫问起甑别内鬼冰火，查找枪杀江世旺的凶手及蔡小春的进展，杨峻如说找到了几条新线索，正在往下查。
　　老猫说，今天已是“七天行动”的第三天，花狐嫌你进展慢，很不满意，你得抓紧再抓紧！
　　杨峻如说，请转告花狐，实在抱歉。我会尽快查出结果！
　　接下来，杨峻如讲了对孔泉的怀疑，托老猫转告花狐。老猫说，你自己都觉得孔泉跟你说的那个军统叛徒刘建飞只是眉眼和个头有点像，相貌相差很大，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杨峻如说，问题是那眉眼也太像了，我还是想甑别一下。
　　老猫说，我看没什么必要。你抓紧查冰火，寻凶手，这是当务之急。
　　杨峻如抱怨道，我这个副组长兼代组长，来冰城快一周了，连“七天行动”的边都没沾上。
　　老猫愣了一下，说，花狐不是说过吗，追查冰火和凶手，也是“七天行动”的首要任务之一。等查出内鬼冰火和杀害江组长的凶手，你和整个冰城组自会参与“七天行动”的核心任务。
　　杨峻如无奈地说，好吧。
　　老猫强调道，请你还是把调查的重点放在李止安身上。听说他头痛很厉害，是不是受过伤，有什么隐情？
　　杨峻如说，他说是遗传性的偏头痛。如果是受伤引起的，有必要隐瞒吗？
　　老猫怔了怔，说，听说昨天早上他外套扣子都挂掉了。什么行动会弄成这样？
　　杨峻如眼珠子一转道，是这样，这些天他正在追查杀害江组长的凶手，昨天早上去找一个江组长遇害前见过的珠宝黑市商人打听情况，那家伙吓得拔腿就跑，他在后面猛追。商人钻进一个死胡同，爬墙翻了过去。他紧跟着翻墙，就把外套弄脏了，扣子也挂掉了一颗，人还是没追上。
　　老猫大大地松了口气，说，是吗？没问题就好。
　　杨峻如说，无论对李止安，还是对冰城组其他人，我不会放过任何疑点，直到揪出冰火为止！
　　放下话筒，杨峻如不解地想，老猫这几天一直通过风向标与自己联系，为什么突然撇开了风向标？老猫好像是用假声在说话，粗而沙哑，她的嗓子应该经过了特殊训练，让人难以分辨。她干吗要这样做，难道怕自己通过声音认出她？还有，她为什么紧盯着李止安不放，问得那么细？
　　杨峻如迅速召集李止安、焦魁、贾鸣等人开会，一边大口喝着茶水，一边黑着脸问查找凶手和蔡小春下落的进展，说上面很不满意，嫌我们行动迟缓。
　　焦魁懒洋洋地说，我和贾鸣把重点放在查找蔡小春上。找到了蔡小春，只要他没死，就能问出凶手是谁。可惜我们捋了好几条线索，查着查着就咔嚓断了。
　　杨峻tຊ如知道他的话半真半假，懒得追问，转过头看着李止安说，你呢？
　　李止安说，我找组里的兄弟田寅和住在江边的鱼贩打听过多次。田寅说他看过江组长遗体，在左胸心脏位置中了一枪。鱼贩说看见一个蒙面人打中了江组长，但看不清凶手的脸。根据江组长和小春的工作日志，我逐一调查他俩出事前七天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也没有啥收获。
　　杨峻如说，止安很用心，但我只认结果。没查出结果，就是我们的失职。蔡小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绑了石头沉入了松花江底？
　　杨峻如顿了顿，一脸肃杀之色，口气越发严厉地说，你们多动动脑子，争分夺秒调查，最迟在明天天黑之前，必须给我个结果！这是死命令！
　　李止安和焦魁、贾鸣面面相觑。
　　李止安暗想，看来她是真急了。可对她来说，眼下孙连山已死，秘密武器查不下去，“七天行动”受阻，不比这事更让人焦急吗？
　　杨峻如叫来田寅，问道，江组长遇害，是你最早发现的。你亲眼看到他左胸中了一枪？
　　田寅瞟了焦魁一眼，显得有点紧张。
　　焦魁冷脸看着他说，你实话实说，看我干吗？
　　田寅稳了稳神，支支吾吾道，是，是，那一枪不偏不倚，就打在心脏处。
　　杨峻如不动声色地说，好。我知道了。
　　焦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贾鸣跟进来。焦魁一脸忧虑地说，师妹亲自上手调查，真让人担心哪。
　　贾鸣说，田寅没、没说错话呀。
　　焦魁说，就怕师妹起疑心，暗中再去追问田寅和那个鱼贩。只要她紧咬着不放，田寅和鱼贩迟早会说漏嘴。
　　贾鸣愣了愣，说，那咋、咋办？
　　焦魁眼里露出凶光，冷冷地说，不能坐以待毙，得先下手为强！
　　焦魁的判断没错，杨峻如果然从田寅的慌张和支吾中看出了蹊跷，很快打电话把他约到兴久茶楼。杨峻如喝了一大口茶水，逼视着田寅，说，这里没有旁人，你跟我说实话，江组长到底啥情况？
　　田寅越发慌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杨峻如火了，说，你是党国军人，忠于党国，忠于上峰，是基本的操守。你忘了当初对着党旗和孙先生像是怎么宣誓的？
　　田寅被逼无奈，这才承认道，我其实没看清楚。焦副组长验过尸，是他说江组长只中了一枪，在心脏处。
　　杨峻如白了他一眼说，为什么不照实说？
　　田寅吞吞吐吐道，焦、焦副组长叫我说是亲眼所见，我哪敢不听？
　　杨峻如微微一怔，马上想到李止安说过的那个鱼贩，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站起来。
　　杨峻如从兴久茶楼匆匆往外走时，李止安坐在办公室里，正想着田寅刚才看焦魁的脸色说话，神情紧张，很不对劲。如果田寅迫于某种压力不得不说假话，那个鱼贩也有可能这样做。
　　李止安决定这就去找鱼贩，他刚走到门口，电话铃声突然炸响。李止安返身回来接电话，听见杨峻如在另一头急切地说，我在兴久茶楼门口，你马上过来，我们一起去江边找那个鱼贩！
　　李止安有些意外，忙说，好。
　　李止安和杨峻如火速赶到松花江边那个鱼贩破旧的家里，还是晚了一步。只见鱼贩趴在后门外的地上，刚被人用刀捅死，身子余温尚在。
　　杨峻如懊恼不已，告诉李止安，田寅并没看清江组长中了几枪，是师哥叫他那样说的。现在鱼贩被灭口，师哥恐怕脱不了干系。
　　李止安装糊涂道，焦副组长想干什么呀？
　　杨峻如白了他一眼，说，回去吧。
　　李止安、杨峻如没料到，田寅紧跟着也踏上了黄泉路。他俩一回到军统冰城组院子，焦魁就从门厅迎出来，说田寅刚才突发心肌梗塞，送到最近的医院没能抢救过来。
　　李止安回到办公室，感觉心里堵得慌。鱼贩、田寅接连意外死亡，让他措手不及。田寅壮得像头牯牛，外出执行任务比谁都跑得快，怎么会猝死？焦魁逼他说谎，难道是焦魁害死了他？焦魁与江世旺这对师徒前些日子矛盾越来越大，几乎水火不容，莫非是焦魁派贾鸣在自己给了江世旺肩部一枪之后，又补上了致命的第二枪？然后焦魁为了掩盖真相，收买了目击者鱼贩和发现江世旺倒在江边的田寅，逼迫他俩说假话。见杨峻如亲自下场调查，焦魁怕田寅、鱼贩招架不住说漏嘴，无奈之下只得匆匆暗杀他俩灭口。如果真是这样，焦魁八天前急急慌慌地火化江世旺就好解释了，冯才胜、关隐达认为是他打死了江世旺的误会也能消除了。
　　李止安这么分析着，感觉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