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衹天还是笑,一张娃娃脸上笑出了几分傻气:“小东西,不贵的。”
“你这次回来短期内就不用出门了吧?一直在家里?”
“是,天津那边的款子都收回来了,军座吩咐我的事都办妥了,短期内应该是不必再出门。”
唐瑞雪仰头看他的脸,见他眼角还是有点淡色的痕迹,是那时被滚油烫出来的疤痕,“你才回来,是不是还没有吃饭?你快去罢,那些副官不是还等着你来着?”
金衹天心里留恋着不愿走,但毕竟是在家里,自己公然地和唐小姐说个没完没了被人看到也要招闲话。
“那我走了,你……你注意休息。”
此时陆清昶正在城内一家专做铜火锅涮羊肉的馆子里痛饮。
正月十五已过,虽然最近没新下雪,可冻雪丝毫未见融化,还是天寒地冻的。天才擦黑,小商贩们就纷纷收摊回家了;街道上人丁稀少,街面上的餐馆里却熙攘热闹。
颜旭笙坐在陆清昶正对面,他不喝酒,也吃不得太油腻的肉,只偶尔夹几筷子烫青菜入口。
包间里暖气足,火锅热,酒也够烈。现片的羊肉肥瘦相间还带着血丝,酒过三巡,他看着陆清昶的嘴唇有了血色,酒也略上了脸;一个男人,竟然有了点粉面桃花的意思。
这个人可以说是他颜旭笙看着成长起来的,都说军座和老颜感情最好,格外偏袒他姓颜的;可头一次的,这个人竟和他不一条心了。
为什么不和日本人合作?陆清昶又不是什么清白好人,又不是举着旗子喊着口号发着传单上街游行的男大学生,连土匪都当过...当年压龙寨匪帮里的难道不是他?现在转过头来伪装良善圣人岂不是为时已晚?
颜旭笙对席间饮酒说笑的旁人是一眼不看,单盯住了陆清昶瞧,想要凭着一双眼睛把他看穿看透。
可他终究只是尘世里的凡胎肉眼,没有将人看出原形的本领。他不明白,真不明白。日本人已经找上门两次,即便说的话有许大愿的成分,即便未必就真那么好,可建立满洲国已是定局,现在答应合作陆氏将来就是开国元勋一样的人物。
陆清昶向来聪明,向来最得他心,为什么这次忽然犯糊涂?世事纷乱艰难,如今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偏偏这小子猪油蒙了心犯倔!
这场吵吵嚷嚷的饭局结束后,李云峰又带头闹着要去烟花柳巷里找些旁的“乐子”;陆清昶不去,颜旭笙也不去,两人便同上了一辆汽车离去。
“老颜,时间还早,不如去我那里喝杯茶陪我醒醒酒。”
“好。”
一路上颜旭笙没说话,陆清昶望着车窗外流动的夜色阑珊,也沉默着。
即至到了陆家的客厅,热茶端上来了,陆清昶才打破了这场沉默。
“快尝尝,杭州来的龙井,说是今年品相最上乘的新茶。”
颜旭笙吹了吹喝了一口:“确实是很好的茶。”然后他放下茶杯,“子至,我知道你不爱陈茶,只喝新茶。怎么现在到了人就反过来了?父不慈子远走他乡,君无道臣另投他国,何况咱们这种人呢。说不好听的,你才读过几页书,你知道什么叫信仰?怎么就舍不得旧人不要新人了?”
陆清昶拿起茶壶又给颜旭笙续上了茶水,“老颜,我叫你来是喝茶的,你说别的,我可不愿听。”
颜旭笙把手搭到了陆清昶的膝盖上:“子至,我向来是为你好的。皇上已然到了奉天,满洲国建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说难听些,我们在江宁那里并没什么脸面,不是嫡系出身,人家无论如何不会把我们当自己人。你我不过是雇佣军一样的存在,卖命时记着我们,好处却不见得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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