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茵的伤一躺便是七日。
不知是那医馆大夫的医术太过了得,还是她命硬好养,除了脸色依旧不太好,她眼下的身子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这七日她一直未瞧见裴晏舟。
宋锦茵难得的放松下来,还跟着雪玉递了牌子,准备出一趟府。
这一次当值后怕是难有出府的机会,她得趁着这次多去买一些针线和布料。
雪玉一手挽着她,一手还拿着油纸包着的饼,兴奋地瞧着那一排的成衣铺。
“锦茵姐姐,这边的东西可贵了,咱们真要去那一排铺子里瞧?”
宋锦茵点了点头:“去瞧瞧花色和样式,咱们总不能只靠着绣一点帕子攒钱。”
雪玉一直在跟着她学刺绣,只是学得慢,平日里就做些简单的活,眼下听着宋锦茵的话,心里头也有些跃跃欲试。
只是两人刚准备踏进最大的那间成衣铺,就被里头出来的姑娘挤了挤,抬头望了一眼,原是铺子里有贵客。
叶晚秋如众星捧月一般被人围在中间,像是觉得那些衣裳都不好看,眉眼间还带着些不耐。
宋锦茵的步子瞬间停下,正欲拉着雪玉离开,却听雪玉已经好奇地问出了声:“姐姐怎么不走了?”
叶晚秋顺着声音看过来。
像是寻到了有意思的事,脸上不耐散开,连因着许家人回京的烦闷都消了不少。
“宋锦茵?”
她避开掌柜的殷勤,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身上的披帛,“你这样的身份,也能来逛这里的铺子?”
自上次裴晏舟带着宋锦茵同乘一匹马离开后,她在人前的大度就再也装不下去。
尤其得知那些人不仅未得手,还赔上了半数的性命,叶晚秋这心里,便更恨上了宋锦茵几分。
四周议论渐起。
见众人打量的目光落到宋锦茵身上,叶晚秋用帕子点了点唇角,轻呼了一声,故作恍然道:“我差点忘了,像你这种跟在男人身边伺候的,能得不少赏赐吧?”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叶晚秋故意没提裴晏舟的身份,就是要引得旁人猜测,将宋锦茵想成最不堪的女子。
果然,原本陪着她的几个官家小姐都露出了鄙夷之色,尤其是家里头姨娘侍妾多的,更是瞧不上这等以色侍人的玩意儿。
雪玉见状有些不知所措,抓着油纸的手用了些劲,脸上又青又白,心底也生出了浓浓的内疚。
若不是她的大嗓门,锦茵姐姐就不会被盯上。
见宋锦茵不说话,叶晚秋往前行了几步,挑衅似的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圈,轻啧了两声:“你命还真硬,那么多人竟然都没将你弄死,也不知道下一次,你还有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不过你要是怕的话,不如求求我?”
宋锦茵低垂的头瞬间就抬了起来,平淡的眸子里终于起了些波澜。
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如此的有恃无恐。
像是与裴晏舟的那句话有了重叠,每个字都在耻笑她,在对她说,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宋锦茵的眼中流露出了厌恶。
但想起雪玉也跟在身侧,她到底还是没开口,只是拉着人往旁边避了避,让开了铺子中间的这条路。
可没想到,叶晚秋见她如此冷静,反倒是变了脸色。
她前两日才被许幼宜下了面子,眼下这贱婢不跪地求饶就算了,还敢这样无视她?
“装成一副清高的样子给谁看?你真以为他看重你,所以那日才会将你护下?”
叶晚秋盯着宋锦茵的那双眼,眸中嫉恨转化成了明晃晃的嘲讽。
“前几日我大哥邀他入府,酒醉后提起你这张脸,你可知他是如何说的?”
“叶姑娘,我今日不当值,不用知晓主子的事。”
宋锦茵没什么情绪,在外也没有自称奴婢,就这么平静的和叶晚秋对视。
反正不管如何这人都想让她死,她也没什么好躲的。
四周的人退远了一些,面上似乎都在瞧着那些衣裳,但暗地里却是在偷偷打量着这处。
“这般硬气,不就是仗着在他院里伺候?待我哥把你要进府里,你觉着,你还能活过几日?”
叶晚秋像是看物件一样打量着宋锦茵,轻嗤道:“他可从来没打算留下你,像你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腻了之后,总归是要送到有用的地方去,至于是去我哥后院,还是去一些老头子的府邸,还得看你的命。”
旁边的雪玉脸色煞白,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转赠姬妾这等事算不得稀奇,只是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会落到宋锦茵的头上。
她侧头看着宋锦茵,却见她只在那一瞬垂了垂眸,枯败的气息转瞬即逝,随即又挺直了背脊。
“叶姑娘。”
宋锦茵冷静开口,“我与叶姑娘说来并不相熟,叶姑娘不用特意将此事说与我听,眼下姑娘既要挑选衣物,我便不打扰姑娘了。”
旁边叶晚秋的丫鬟不知从何处抱了件嫩绿色长裙行来,经过宋锦茵身侧时,作势便准备往她那处倒下,惊得一直盯着宋锦茵的雪玉下意识便伸出了手。
只是动作刚一落下,那丫鬟便惊呼了一声,指着雪玉的鼻子骂了起来:“大胆贱民!我们姑娘看上的衣裳,也是你能碰的?”
浅色衣裙上有淡淡的油印。
雪玉愣了神,看着自己手上包着饼的油纸,差一点就哭了出来。
“我见你要倒下,才想着扶你一把,我不是有意的......”
“还敢狡辩!我适才就瞧见你一直在那四处打量,还不是嫉恨我们姑娘!像你这样的贱民,就算是发卖了也不够赔这衣裳一角!”
如此明显的找茬,宋锦茵如何看不明白。
她轻叹了口气,袖中的手伸过去握了握雪玉,而后才对着叶晚秋屈了屈膝。
这头不低也得低了。
“叶姑娘息怒,我身侧这丫鬟第一次跟着出来采买,毁了姑娘的衣裳也是无心之举......”
“无心之举?”
叶晚秋抬了抬下巴,眸带轻蔑,冷哼道:“你既然要替她说话,那这衣裳便由你来赔好了,也不是多好的料子,一千两足以。”
雪玉手脚一凉,唇瓣顿时失去了血色,耳朵里嗡嗡作响,也不敢去看宋锦茵的脸。
一千两,她一张卖身契也不过才二十两,平日里将月例银子送回家后,身上也没剩几文钱,更别提一直拼命攒钱吃药的宋锦茵。
“怎么,拿不出来?”
叶晚秋见雪玉惊慌的脸色,甩了甩帕子,轻笑了一声:“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主,你们俩一起,磕一个头一两银子,试试?”
宋锦茵紧抿着唇,袖中的手逐渐攥紧。
怎么都甩不掉的羞辱,连带着裴晏舟的那句轻嘲,铺天盖地地向她砸来。
她确实什么都做不了,反倒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旁人因她连累,而被逼入绝境。
轻笑声还未散去。
宋锦茵咬破舌尖,逼迫自己冷静。
前几日裴晏舟给她送来的银子和首饰倒是能派上用场,银子虽然不够,但当掉一两支金钗,应该能还上这一千两。
只是去当首饰还要些时辰,不知这叶晚秋,会不会放人。
正盘算着,旁边的雪玉已经走了过去,双眼通红,眼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怎么抬手擦都擦不干净。
她走到叶晚秋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叶姑娘息怒,此事是奴婢不小心,跟锦茵姐姐无关,奴婢领罚,奴婢磕头。”
“那可不行。”
叶晚秋嫌弃地扫了她一眼:“你们俩一起磕,一次才能算一两银子,不然你算什么东西,能有这样的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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