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天真无邪，大抵在于初生牛犊无所畏惧，没有底线。

　　“那孩子的父母死于内战。”高歌沉下来，有些无奈，“其他小孩都在那次恐怖袭击中丧生，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一个。更详细的，我不能透露了。”

　　爆炸，弹片……回忆的波纹荡漾开去，几件事之间的关联仿佛从水底浮上来。

　　像幻灯片一样，脑子里一张一张掠过去的，是她刚来南苏那天在朱巴城医疗中心的手术所见：翻涌的鲜血，嵌入后背的弹片，面积不小的烧伤……

　　她抬头注视着他，他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连命都不要？

　　“你怎么了？”他偏头看她。

　　“没什么。”怕被瞧出心思，她连忙转向别处，“那以后呢，他怎么办？”

　　“先带着吧，看看过段时间有没有慈善组织接走他。现在先让他多学点东西，懂点中文。多一技之长，以后就多一分养活自己的本事，没坏处。”

　　他这么想也不无道理，非洲是一块潜力巨大的市场，中国每年在这边有几个亿的投资项目，相信以后还会更多，翻译之类的工作机会也多。

　　“你来找我？”他问。

　　夏夏这才想起今天此行的目的，差点忘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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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躲在木屋的阴影里，高歌抱臂，双脚交叠着靠着墙，穿着墨绿色长裤和黑色军靴的腿随意拨弄着脚边的小石子，太阳越升越高，阳光就在脚下一寸之外。

　　“所以你想帮她？”

　　夏夏倒背手，靠在窗边，轻轻地嗯了一声。

　　“如果能让雅姆到耶伊工作，她就能亲自照顾阿丽娅了。阿丽娅太小了，不能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

　　高歌沉默几秒后，语气认真说：“你知道随意插手另一个人的人生，是要负很大责任的吗？”

　　“我知道。”夏夏背着手抠在窗框上，“Oradexon 暂时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而且……我也是女儿，将心比心，阿丽娅不能没有妈。”

　　高歌沉思了一下。

　　“你打算怎么摆平？”

　　她犹豫了下，“赎身。”

　　“谁出钱？”

　　“我可以借给她，先解燃眉之急，以后再说以后的事，等她有了工作慢慢还也行。”

　　“要多少钱？”

　　“……”

　　她噎住，高歌扭头看，夏夏被他逼视得缩脖装鹌鹑，“我能说我不知道吗？”

　　“不知道？”高歌斜睨她，“看来骨科医生的工资的确不低啊。”

　　夏夏回瞪他一眼。

　　高歌真是觉得她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呆起来的时候让人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说是熟人，也就跟人家见过两面，且不说人品靠不靠得住，就算不赖账，还清的日子也是遥遥无期。

　　“你不问清楚，怎么知道她究竟要坑你多少钱？”高歌的问题很现实，实话实讲，一针就见血。

　　夏夏也并非异想天开，跟他顺这个道理，“我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她们骗我，趁机跟我敲竹杠怎么办？要是让 Madam 觉得她能卖得上好价钱，再去跟她谈就难了，最好是由懂行的人去问，比较妥当。”

　　高歌颔首，有点刮目相待，“看来你还不算太傻。”

　　夏夏不服气，“你才傻……”

　　高歌真想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但忍住了。

　　“对了。”他想起来一件事，转身拉开小木屋的门，径自往里走。夏夏不知他又卖什么关子，故而稍侧着身子，隔着窗户去看。

　　只见他走进屋子，走向她刚才“趴”着的那张床……

　　她怔住好一会儿，无声无息地回转回去，心里突然有滚烫的东西涨上来，悄悄的，把她整个儿淹没……

　　几声开关柜门，高歌拿了一个纸箱出来，递给她：“你的包裹。”这是他们上次运送补给物资的时候收到的。

　　她的脸还在发烫，双手接过小心的端着箱子，喃道：“谁寄给我的？”一边顾自嘟囔着，一边歪头去瞧运单上的寄件人信息，借此平复自己怦怦的心跳。

　　这么一问，高歌也朝运单纸上投去些许好奇的目光。

　　靠过来的那一瞬，她闻到了，他身上混合着汗味的皂粉香……

　　她被瞄的不好意思，瞪他一眼，捂着箱子背过身去，高歌好笑，抱着手臂往后，斜靠着小木屋的外墙，脚交叉站着，仍是温柔地看着她的后背，仿佛看穿了她……

　　焦灼的烈日下，一个急匆匆的白色影子跃入两人的视野，两人对视一眼，皆不由得心中一紧。

　　白色的工作服制的护士气喘吁吁，转眼近前：“夏医生，有……有抢救！”

　　夏夏一听霎时变了脸色，忙将手里的箱子往高歌怀里一塞，“在哪里？”

　　“抢救室。”

　　二话不说，两人掉头朝小平房的方向拔足跑去。高歌深知时间宝贵不容耽误，没多问，只是独自立在原地目送她们。

　　眺罢，不经意间低头，他在包裹上发现了一个叫“吴樾”的名字。

16.是刀，也是杀人工具

　　16.

　　抢救车上是一个浅色皮肤的女孩，刚十几岁的样子，皮肤发皱，嘴唇皲裂苍白。

　　女孩身着黑色长袍，黑色头巾在靠近额头的部分有一圈血迹斑斑的白边，胸前的伊丽莎白领巾和衣裤已经被染得几乎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她昏迷不醒，就靠各种红红绿绿的线和管子吊着游丝一样的气息。床边，老护士长苏西正在组织其他护士上监护设备和氧气，打开静脉通道快速补液。

　　阿卜杜拉正在准备呼吸机，医院的设备为了便于修理都比较陈旧，越是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越是显得跟不上趟。

　　女孩除了脸色有些白，似乎并无大的不妥，夏夏看着女孩被黑色长袍遮掩的住的身体……她直觉不对，撩起患者的衣服暴露的身下，果然，她大腿内侧的肌肤青紫一片，全是伤痕，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细瘦的两腿间血肉模糊，一个被掏空的大洞赫然入目，还在不停的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