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护士来问他是干嘛的,陆知远意识到在走廊里等不合适,于是飞快地钻进病房,说是探望。
病床上的老人家一直在沉睡,这使得他在这里也同样尴尬。他无所事事地站着,却发现床头的柜子上放了一张沈轻程的照片。
看上去像是她前几年时候拍的照片。她戴着小王冠,以手支颐,笑得安然。
很少能在她脸上见到这样甜美安心的笑。最起码,他从未见过。
看着那照片,他必须要承认,他很留恋。
于是他做了一件相当不上台面的事。
他偷走了那张照片。从一个重病老人的床前,偷走了孙女的照片。
有什么关系,他用手捏住那小小的亚克力砖想。反正她每天都能见到她孙女,我又见不到。
三寸的亚克力砖,刚刚好被男人整个攥在手心里。圆润的塑料棱角,很硬,但不硌。在手心里,一会儿就捂热了。
陆知远一直等到医院清退探视人员,沈轻程也没有出现。
他叹口气,无奈地离开。
想了想又去收费处给老人的病床充了一笔钱。
干嘛去了呢,他想。医院都不来。
让你辞职。找的是什么新工作,加班加成这个样子。活该。
*
沈轻程干嘛去了呢。沈轻程确实在加班。
从陆知远那里辞职之后,她临时找了几份零工。
但是不够,她加班加到死也填不了医药费的窟窿。
更麻烦的是,主治医师告诉她,需要从化疗换成靶向药。
原本她前段时候的积蓄还能撑一段时间,但是靶向药比化疗贵的多,于是她彻底开始面对青黄不接的局面。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整夜整夜的失眠。白天还要不停地奔波于各个工作,已经没了往医院跑的精力。
这天她刚走到楼下,远远便看到有个人靠着车站着。
这里是老小区,这个点一般没什么人了。沈轻程不由得心中一紧,走上前一看,倒也不是陆知远。
是刘董。
(十一)新殃
沈轻程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她苦笑一声上前,刘总,您好。
刘董等到了她很高兴,转身从车里捧出一束玫瑰花来。
没想到我这个年纪,还能做出四处打探女孩住处,抱着玫瑰花在楼下等的事情。他笑道。
沈轻程在心底无声地叹息。她知道刘董这是听说二太太和陆知远掰了。
沈轻程奔波了一天的面容是疲惫且颓然的,脸上的一切都往下走。她也无意于打起什么精神来,微微低着头说,刘总,您这是图什么呢。
您看看我,满面尘灰烟火色。
刘董却不回答,只是顾左右而言他。陆知远不厚道,你好歹跟了他那么久,因为一个孩子居然让你如此落魄。
沈轻程心下明白,外界都以为二太太逼的朱言失了孩子,所以被陆知远扫地出门。刘董得到的也是这样的消息。
她也不想解释。当初给陆知远打工,赚钱的代价就是不要名声。
刘董以为她傍有钱男人,所以才找来的。但这对于如今的她而言,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沈轻程暗暗地狠了狠心,在心底甩了自己两个巴掌。然后抬头说,也不能这么讲,陆知远之前给我的也不少。
隔着几十年的阅历,刘董何等的精明,如何能听不懂沈轻程的意思。
于是顺着这话就开始直说。你要是跟了我,我给的绝对比他给的多。
不知道为什么,沈轻程脑子里此刻全都是朱言那张哭泣的脸。
沈轻程,你活该到这走投无路的一步。你活该。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为了赚钱把朱言往火坑里推,如今自己要进另外一个火坑。该。
见沈轻程微微愣神,刘董接着说服她。
我的年纪是比陆知远大了一些。但我早就离了婚的。你跟着我,总比跟着他有盼头。况且,名声上也好听一些。
刘董这话直白得令人感到羞辱。好像在和她谈生意。
但又有什么区别,不就是在谈生意。
沈轻程强行泛上一缕笑意,但仍没有开口请他上楼。
刘董善解人意地笑,你不要紧张,我们可以先吃吃饭聊聊天互相了解一下。
等和陆知远的这笔生意做完,我就不在这个城市了。我会把工作的重点移到南方去。
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可以跟我走。
沈轻程明白,站在刘董的角度,他已经非常得体了。毕竟是生意关系,还能指望他做出什么更多的让步。
于是她伸手,接过了刘董手中的花。
*
送刘董离开之后,沈轻程转身抱着花上楼。
老旧的楼道没有电梯,她就那样一阶一阶地爬着。她没有发出声响来唤醒楼道里的声控灯。
微弱的月光从楼道窗户里渗进来,她借此一步步往前走。
怀里的红玫瑰在月色下带着颓唐的艳丽。沈轻程闻着花的味道,不由得落下泪来。
泪水一颗颗滚落在花瓣上,恰似月光下的露珠。
你哭什么。她问自己。平生不修善果,你哭什么。
活该。
*
刘董没有食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是带她吃吃饭,偶尔要她做女伴出席一些活动。
刘董挑中她,是因为想找个能聊天的人。
沈轻程明白,人就是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寂寞的。何况刘董这样的人,日日周旋于名利场中,时而抱怨时而逢迎,哪来的什么真和假,哪里分得清什么真和假。
所以他更想安安静静地和人说点没用的话。
沈轻程明白,于是就好好扮演这个角色。和刘董谈些无关紧要的事,她说话三分透七分不透,留给他足够的发挥空间。时不时贡献一些情绪价值逗他笑,却又令人不觉得违和。
一日吃饭的时候,刘董看着她不由得笑。你啊你,我真是看不透你。
沈轻程在脸上挂了恰到好处的示弱,瞧您说的,我在您面前,还不是白纸一样,全看您想不想看透了。
刘董伸过手来,握了握她的手。
沈轻程垂下眼帘,依旧在脸上挂着笑。
有谁真的愿意处心积虑的活呢。谁不想恣意潇洒,随心所欲呢。只是因为没有办法罢了。
上天残忍,所以给人选择。选择的余地让人觉得自己仿佛有更多的可能,但实际上它是在告诉你,除了面前的两个选项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而这两个选项,本质上一样残忍。
世事锉磨人,叫苦有什么用。她选的,她认。
*
吃完饭刘董送她回家,如常在楼下停下,沈轻程笑着和他道别然后上楼。
沈轻程把门打开,瞬间就感到不对劲。
她余光扫到沙发上有个身影沉浸在黑夜里,电光火石之间她转身就往外跑。
那人却比她更快,一把把她抓回来反扣在门上,死死捂住她的嘴。
沈轻程在挣扎中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于是她在那人的掌下含混不清地开口问,陆知远?
陆知远见她不再应激,于是把手松开。
沈轻程把灯打开。面前站着的,正是一脸不忿的陆知远。他头发难得得炸着,像一只炸毛的大狗。
沈轻程气得发抖,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是私闯民宅!
陆知远抓住她的手腕拖到窗前,指着楼下说你先给我解释解释。
沈轻程看到楼下刘董的车刚刚启动,正在开走。她说这有什么可解释的,即使你是我现任老板也管不了我的私人生活,何况我早就辞职了。
陆知远看到刘董的车突然动了,就知道刘董是特意等着,要看到楼上的灯亮了,确认她安全到家才走。
于是他更加生气,死死钳住她的手腕不松。沈轻程,你真是有本事的很啊。
沈轻程拼命挣脱他的钳制,起身把门打开。一声不吭要请他离开。
陆知远也瞪着她。
良久,他低头叹了口气。沈轻程,你奶奶医药费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你没必要这么作践自己。
沈轻程抖着肩笑。别了陆总,免费的东西太贵了,我高攀不起。您赶紧回去吧。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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