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黎蹙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还没亲眼看过,但听伙夫说——”玉箫的声音愈发细了,飞虫迅疾地震动翅膀般,在沈清黎耳边翩跹欲飞。“护城河内飘起来的那个,不像是溺死,嗓子眼里没进水,反倒耳朵、鼻子、嘴巴在朝外冒血沫。”
“啊。”沈清黎小小地发出一声惊呼,又慌忙掩唇。
她脸色发白,另一只手连忙握住玉箫的,颤动道:“玉箫,那我们,我们……”
“夫人莫慌,”玉箫的手忽而一紧,攥住了她,眼神森森。“那挨千刀的狗东西是出了名的风流,四处有姘头,本就常年不在家。再过几月,咱们暗地里派人去官府报个失踪就行。”
“可是……”
“夫人,您什么都不用想,眼下只管哄好少爷,把地契与田契要过来,记在小少爷名下。”玉箫低声打断,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反正等大少爷考中,当上京官,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也不需要这些东西。夫人呀,您要为我们的将来打算。再说,有了钱,什么不能打点?您心里清楚,她是嫁出去的人,早落魄了,您呢?您是范家的大夫人,是为夫守节的节妇!手里还有个能分家产的亲儿子!咱们什么都不怕。”
沈清黎听后,沉吟片刻,道:“这事儿要只是塞在苏州府,不往上传,倒还好些,各方面都能想办法通融。怕就怕那个新来的孔巡按,不知他是个什么个性。”
“所以夫人,等您去了游春会,千万要想办法去探探孔夫人的口风。”玉箫说。“这位孔按院若是个假正经的,咱们大不了费点钱财疏通疏通,倘若他是真是个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爷,我也好叫人去衙门多走动,跟他底下的那帮子人打好关系,到时候想法子将他瞒过去。”
沈清黎咬唇,嗓子眼塞着一口冷气,又小声道:“玉箫,这几日夜里我总听见猫叫。虽说是叫春的声响,可这心里总是不安……”
“您莫要烦恼,”玉箫皱起眉,急促且关切地同她说。“我这就叫厨房去做点鱼肉饭,再往饭里下点药,将那些个小畜生药死。”
沈清黎发出一声短促的“咦”音,急忙拦下她:“好端端的,药死做什么?大小也是一条魂灵。”
玉箫神色一凛,冷笑道。“畜生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有什么魂灵?要按庙里那群秃驴的说法,杀猪宰羊的屠户,手下不知死了多少魂灵,难道都要进畜生道?”
说着,她见沈清黎神色依旧不安,便软下口气,体贴道:“就算有魂灵、有业障,也应当记在我玉箫头上,断不会叫它伤到您分毫。”
沈清黎沉默片刻,长长叹了一声后,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罢了罢了,你去找几个人来,想办法把那些叫春的猫儿赶出去……这一日日惨叫,着实吵得人睡不着觉。”
当日下午,玉箫便叫手下的丫鬟再叫两个干杂活的小丫鬟来,帮太太捕猫。
这两个丫鬟是从三婶房里调来的,平日里负责清扫庭院。她们举着捞鱼的大网兜,忙活了一个时辰,将古春园上下翻遍了,也没瞧见野猫。
眼见日头逐渐偏西,快到佣人吃夜饭的时辰。
一个蓝衣的丫鬟累得不行,扔了网兜,一屁股坐到卵石小道旁的青石头上。她擦擦额头的汗,埋怨道:“哪儿有猫?夫人怕不是拿我们取乐。”
另一个穿黑短衣的,搂着长杆网兜,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夫人的脾气,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她之前说睡不着觉,烦了咱们房的夫人好几天,看了好几个郎中,开了好几个方子,最后找药婆买了什么花粉,喝了几天,就没事了。”
“没错,没错。”蓝衣丫鬟应和。
正说着,疏朗的竹林里传出几声鸟鸣。
突然,短衣丫鬟直起身,使劲嗅了嗅,问:“你闻到没有?”
“什么?”
“臭味。”
蓝衣丫鬟听闻,也伸长脖子,四处嗅着。
过一会儿,她蹭得站起来。“臭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我过去看看。”
“哎,等等我。”黑衣的丫鬟连忙举起网兜,跟上去。
说着,两人循着气味步入竹林。
竹叶沙沙作响,尖细的影子在微风中摇动,彼此交接,连成一片,像老爷的手掌暧昧地钻进了丫鬟的布袄,手指动起来,油亮的毛皮大氅蹭着粗糙的棉布,悉悉索索。
她们走入那片小竹林的深处,快到白灰墙壁时,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土洞。土洞不大,约莫盆口宽,兴许是闯进院子里的野狗刨出来的。
洞内,一个黑黢黢的影子正不停颤动,蓝衣的丫鬟蹲下身,恍惚间听见了细微的猫叫。
她咯咯笑道:“呀,这傻猫怎么钻到这里来了?”
说着,丫鬟伸手掏洞。
她手心伸进去,像是拽住了猫儿毛茸茸的后脚,一用力,使劲拖出来。腐烂的臭味刹那间喷涌而出。只见那只黑猫的头上爬满了虫蚁,眼眶却已腐烂干净,后背的皮毛掉了一半,露出皮肉,但后半身却无比鲜活,好似仍在世上活着。
“死了,死了!”蓝衣丫鬟尖叫。“天啊,我还摸了一下。”
“你快去池子边洗手,”另一位连忙道。
她站到前头,用网兜将死猫完全捞出,又说:“这猫大抵是被野狗咬死后,埋了进去,我把它扔了便是。”
正当短衣的丫鬟举起网兜,要将尸体处理掉时,那个蓝衣的忽而在野猫黝黑的毛发间,瞧见了一点微弱的银光。她想着摸一下也是摸,摸两下也是摸,干脆壮着胆子,叫对方将猫尸放下。
拨开猫儿尾根的绒毛,她瞧见了一个银闪闪的物件。
“这是什么东西?”身穿黑短衣的丫鬟问。
蓝衣丫鬟拿手一碰,惊呼道:“是银针。”
一根簇新的银针,顶端有一个极细的针孔,似是做女红的物件,主人应当有一双巧手。银针的上半截依旧光洁明亮,到了后半截,却已被猫血侵蚀得全然发黑。在浓黑之中,又隐约透着一抹幽幽的蓝意,令人不寒而栗。
两人看看死猫,又瞧瞧银针,面面相觑。
“依我看,咱们先回去,将这事儿仔仔细细说给太太听,然后请太太做主。”短衣的丫鬟率先开口,拿定了注意。
蓝衣的丫鬟也点头,抽出塞在腋下的帕子,将拔出的银针小心包裹起来。
她二人相伴离开古春园,一路窃窃私语着,回到三太太院内。
三太太是范启元三弟的正妻,也是如今范家的当家主母。
范启元在世时,因去京城当官,一去十余年不曾回乡,兄弟几人便早早分了家。等他回乡后,又另外买了一块地,出资修建无妄园,因而两家人之间也只是偶有走动。
后来范启元不幸患病离世,留下一个十七岁的长子、二十岁的小妻,与小妻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留这三人在一起生活,范启元的弟兄都觉得不妥,便请了族里的公亲来。
公亲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留着长胡须,早年在湖州做过知府,颇有威望。他到了,呼噜噜喝了一碗上好的龙井茶,眯着眼咂摸了半天,下了决断。
他叫范启元捯饬古董的三弟带着一家老小,住进无妄园,方便照顾嫂嫂与年幼的侄儿。作为补贴,家里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字画古玩,尽数归了他。
还有一些房契和现银,则是分给了范启元其余的弟兄。等沈清黎肚内的遗腹子出世,各家都得帮扶,少不了花钱,总不能叫他们吃亏。
幸而那会儿,薄廷遇已经考中秀才,在族内多少说得上话,才费尽周折,将田契保了下来。
另,为了沈清黎的名节考虑,她不得随意离开园子,更不得与家中男丁不得私下说话。
两个丫鬟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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