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能剩下半条命从大理寺出来。
也没想到为了我这半条命,搭上了百十条无辜性命。
近在京城的,远在西北边疆的,只要和我搭上点关系,都没得到什么好下场。
一场杀伐过后,天家甚至都没给我定下什么罪名。
侯爷的名号还虚挂着,但什么都不剩了。
偌大的侯府,只有我一人。
我跪在祠堂里,看着曾经爱我护我的人都化成冷冰冰的牌位,再没有爱唠叨的管家为我掌灯。
二十多年,大梦一场。
一盏宫灯照亮了漆黑的祠堂。
我眯着眼,半天才适应亮光。
一袭黑色斗篷下,露出了明黄色的衣角。
景韶遣退了随身侍卫,点亮了祠堂里的烛台。
他拿起案上的香,点了三支,郑重地插进香炉。
在我身旁跪下,向着顾家的牌位,行了三拜大礼。
“陛下,顾家先祖们当不起。”几天没有说话,我几乎没认出自己的声音,像风刮过戈壁的嘶哑。
景韶看向我,原本白皙水嫩的脸,如今也变得惨白无生气。
“顾卿,你……可好?”声音也是哑的。
“听闻陛下跪在太妃殿前,不吃不喝三天三夜,才把微臣这条命给保了下来。”
“微臣本应叩谢圣恩。只是,只是我以为你能明白,我宁愿死的是我。”
“顾卿,不是的,不是你的错,母妃本就打算对他们动手。”
“韶儿,如果不是我侯府风头太盛,太妃又何必如此忌惮呢?”
“韶儿,朝局之中,成王败寇,我没打算善终。”
“只是,我以为一切都会只冲着我来。”
我想起我爹临走前嘱咐我,做人不可太满,要急流勇退,我竟一句都没有学会。
“韶儿,我当时应该一头撞死在大殿上的。”
“不对,我当时应该违了你的意,远赴边疆。”
“也不对……”
我越说头脑越混乱,眼皮越来越重。
“顾卿,你当时不应该入我幕中,为我筹谋。”
“顾卿,你当时不应该救下我。”
“顾卿,你想明白了吗?错都在我!”
景韶双手捧着我的脸,我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看他。
“顾卿,你醒醒,你还不能死,你们顾家的仇还没有报!”
“顾卿,为什么当年太子开始忌惮你们顾家!你查清楚了吗!”
“顾卿,你顾家的仇人是我的母妃,是我的国舅!”
景韶不停地摇晃我,但我越来越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景韶紧紧抱着我,像是要把我锁在怀里。
在我耳边一直喃喃重复。
“顾卿,你的仇人是我。”
“顾卿,还没报仇,你不能死。”
景韶啊,你真是要榨干我最后一滴心血。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让我暗自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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