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搬家很顺利。两个人收拾了一上午，便搞得七七八八了。
　　周未以拿起来手机，打算找一下附近的餐馆，才发现同事的微信群聊爆掉了。
　　原来是CPA的成绩出了。
　　群里面各种晒截图的，有人欢天喜地，而有人则在为58分懊恼，周未以手都在颤抖，她抬头跟陈行一说：“CPA出分了。”
　　没顾得上对方的反应，她点进去了同事分享的查分链接，查分的人太多，网站都被挤爆了，一直在缓冲。
　　她登了两三分钟都没登上去，整个人有些焦虑，陈行一走到她身边，“别急，多缓冲一下。”
　　周未以跺脚，“哎呀我好紧张。”对方安抚似地拍着她的后背，从温热的手心传递一些力量。
　　等到真正登上去，她第一眼看到了“您已获得注册会计师全国统一考试专业阶段合格证”，顿时狂喜，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嘴上喊着：“我过啦我过啦！”
　　陈行一被她的情绪感染，还没来得及开口恭喜她，周未以一个健步跳起来抱住了他，她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肩膀上。
　　冲击力有点大，陈行一差点没抱稳，周未以的长发摩挲着他的耳鬓，他觉得耳朵痒痒的，她在他耳边说：“真的好累啊。”
　　他欣慰地笑了，“很不错，万里长征完成了一半。”
　　CPA的考试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专业阶段，分别是会计、审计、财管、经济法、税法、企业战略六科，五年内考完。第二阶段则是综合阶段，在通过六科后的下一年，会有一整天的考试，将所有的六门知识综合串联，通过后才能真正成为注册会计师，有签字的资格。
　　她松开了他的脖子，两个人面对面，鼻尖跟鼻尖挨得很近，连呼出来的气都缠绕缱绻，正午的阳光穿过玻璃投射到她面颊，陈行一的眼里，她整个人都闪着光。
　　“谢谢你。”她又一次说。
　　陈行一再也按捺不住，他吞下了周未以的谢谢，唇齿相交，不同于初吻那次，他整个人攻池掠地，周未以彻底招架不住，只能把自己交由给他，被他带入他的节奏里，一起呼吸，一起换气，可她还是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良久，他终于松开了她的唇，周未以睁开眼睛，他嘴唇湿润，说：“不用感谢我，这是你应得的。”
　　晕乎乎的她终于被陈行一放了下来，她一脸潮红，只蹦出来一句话：“要不我中午烧菜吧？”
　　陈行一说：“你不累吗？”
　　她嘴比脑子快，说：“我觉得你抱着我更累。”
　　对方一本正经起来，“我觉得还好，要不再试试？”
　　她正色道：“我饿了，先去吃饭。”
　　楼下便有很多小餐馆，范斐之前跟她说过，虽然看起来店面很小，但是很干净，味道也不错。
　　两个人随便挑了一家面馆，先煮面，再炒浇头，腰花猪肝肥肠随意，混着西红柿丁和各种彩椒，最后再把煮好的面一起炒一遍，味道很浓。
　　周未以这才收到彭佳人发来的微信：“以姐！我过了！60分你敢信！感谢阅卷的老师放我一条狗命，整整60分一分不差！”
　　周未以笑死，没想到六十分万岁的人真的就是彭佳人。
　　“恭喜你！佳人！我也过了！”
　　周未以刚刚才有空一门一门看成绩，最高的68，最低63，总之还是略有浪费。
　　“同喜同喜！那你岂不是就差综合了！明年就是注册会计师周未以了！”
　　“嘿嘿，明年国庆节可算有长假了！”她回完彭佳人，收到了闻明的微信：“怎么样？”
　　她喜滋滋地回闻明：“过了！明年考综合！”
　　闻明回她：“真棒！晚上回B市？”
　　周未以看着坐在对面的陈行一，说：“我买了晚上六点的机票，要回项目上了。”
　　陈行一心有不舍，但只能说：“我送你。”
　　而彭佳人则继续给她发来微信，是自己草拟的实习证明，想让她帮忙填写。
　　月底彭佳人的实习就要结束了，这一段实习路上连哭带笑，最后她得出来的结论：审计真的不是人干的活儿。
　　彭佳人来实习是因为每天在家窝着看小说，她是本地人，独生女，家境优渥，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但直到大学要毕业了，父母才觉得宠过头了，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下看不过去，希望她能体会一下赚钱的不易。
　　于是她入职之前和父母打了赌，六个月，能不能坚持下来。
　　结果进入普安没一个月，看着996甚至通宵加班，睡不醒时刻困蔫蔫，只能靠咖啡提神的彭佳人，她父母主动投降，跟她说别做了，还是回家躺睡吧。
　　但她依旧坚持做了下来，只为找到一个答案：“以姐，我干了六个月了，一直在想，人为什么一定要上班？工作的意义是什么？”
　　“我出卖了我的脑子，我的体力，换取的是那么一点微薄的工资。”
　　“父母之前总说，以前过得如何苦，想激起我向上的动力。”
　　“但我觉得，他们年轻的时候那么努力工作，奋斗出来的这一切，不就是给我提供了可以躺平的资本么？”
　　“我只要不创业，不糟蹋钱，那些钱够养活十个甚至一百个我。”
　　“这六个月过去了，但我还是不明白，人为什么一定要吃苦。”
　　周未以看到她的微信，想了很久。
　　她和彭佳人不一样，她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对数字敏感，但也不想做理论数学，于是选了会计专业。
　　每年都有学长学姐来学校做宣讲，她也随大流地投进了普安这家业内顶尖的事务所实习，实习的时候很新鲜，觉得自己从学生到职场人的身份转变，意味着自己真的长大了，要自己养活自己了。
　　其实那个时候是兴奋的。
　　后来越来越多的加班，越来越紧张的项目进度，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对于她来说，工作的意义最开始是出于兴趣，没多久便成了糊口，对着每个月达到工资卡里的数字也失去了满足感。而现在呢？
　　她把佳人的想法讲给陈行一听，但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困惑。
　　陈行一想了想，说：“获得感比较重要。当你做完一个项目，内在的满足感其实是自己给予的。当然建立在所谓血汗的付出上，人还是要跟自己比较。”
　　他又加了一句：“还是要看自己的选择吧，最终都是要逻辑自洽的。”
　　周未以想了想，续上了昨天的问题，说：“那你为什么要做投行？”
　　陈行一放下了筷子，不自然地开口，“其实我父母是做芯片行业的。”
　　周未以“喔”了一句，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做芯片行业”指的是什么。
　　他继续说：“他们有一家自己的公司。规模还可以。”
　　周未以有些震惊，她以前只觉得陈行一气质不凡，教养很好，她也没有过多地考虑对方的家庭背景。
　　对方只是继续说下去：“我父母以前是高校教授，从小家里饭桌上谈论的话题都是各种名词，IC设计，光刻机，晶圆，我也起了很大的兴趣。后来他们觉得教书不如实践，我初中的时候，便下海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乘着政策的东风，现在发展还不错。”
　　他给周未以的内心掷下了一颗惊雷。她把自己内心的话说了出口：“齐大非偶啊。”
　　陈行一假装不悦，他开玩笑说：“怎么还歧视上了呢？”但似乎又想给周未以吃一颗定心丸：“我父母人很好的。”
　　然后他接着说，“当时来华旗父母很不理解，他们觉得，我就应该去他们公司，或者去行业内的龙头企业tຊ，毕竟我学的是微电子，不做这行就浪费了。”
　　“但是你知道吗？国内的芯片行业发展太落后了，公司面临的融资约束也很多。一开始需要高额的资金投入，才能在漫长的周期里看到回报。”
　　陈行一在华旗做投行，一方面是为了未来公司的发展，向更高端、更现代化的管理模式进阶，另一方面也是积累多方融资资源。
　　“过度依赖进口是行不通的，最终还是要实现国产替代。”最后他说：“我可能不会在华旗待很久了，最多一年，就要回去了。”
　　整个过程中，周未以都愣愣地看着陈行一，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开口：“为什么，你给我一种，要振兴民族芯片行业的感觉。”
　　他失笑，“没有那么夸张，其实如果顺从我自己内心的话，我只想单纯地做技术，不过相比在一家公司里成为螺丝钉，我更愿意让公司成为行业内不可或缺的一颗螺丝钉。”
　　周未以一边摇头一边鼓掌，果然大神的世界常人是无法想象的。
　　跟陈行一比起来，自己有些相形见绌。她默默地扒拉了两口面，“这么感觉我好菜啊。”
　　陈行一则握住她的手，“不会，都需要一个累积的过程。重要的是，你能从项目中获得成就感吗？”
　　她想了想，目光坚定，“嗯，能。”
　　然后对方又岔开了话题，郑重地说：“不要歧视我。”
　　拜托，到底是谁更有歧视的资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