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柩被飒飒秋风吹得发出嘎吱轻响,屋内的炭盆偶尔爆出细微的火星子,这让原在病中的傅含月更加不耐。
揉了揉钝痛的脑袋,傅含月艰难地掀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眼前仿若有层层白雾化开,随之入目的是雕着牡丹的黄花梨木床顶。
长睫轻颤,她的水眸中闪过一丝惊疑,环顾四周。
从缂丝金线牡丹屏风,浮雕的八仙桌,到镂空花纹的支摘窗
傅含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格架上的翡翠雕花的摆件上。
这些东西她不是早在三年前便让人撤去了吗?
不待傅含月细思,一个轻快又带着欣喜的声音传入傅含月的耳中。
娘娘您终于醒了,真是谢天谢地!
紧接着,一个十五六岁,身着宫装的丫头闯入傅含月的视线。
傅含月瞳孔微缩,香凝?她不是两年前便坠井身亡了吗?怎么?
在傅含月震惊的神色中,香凝赶忙放下手中的汤药,伸手探了下傅含月的额头,松了口气道:还好高热已经退下去了,娘娘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奴婢可真是不知如何与相爷交代呢!
这切实的触碰让傅含月思杂乱的绪瞬间清明了几分,难道
傅含月美眸中是难掩的激动,纤白的细指拽住香凝的手腕寻问道:香凝,现在是什么年月?
香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懵然道:今日是庆元二年九月初七,娘娘昨夜邀皇上赏月受了寒,病了一场,怎么给病糊涂了?
傅含月眸光潋滟,庆元二年九月初七!正是裴彦昭登基的第二年!
也正是这一年,她授封贵妃,位份仅次于皇后,入主瑶华宫,现在正是她刚入宫时!
当年她凭借家世与美貌入宫,在这倾轧的后宫摸爬滚打三年,本以为凭实力扳倒了皇后,斗倒了那些世家贵女,成为了最后赢家。
没想到这后宫诸多种种,不过全在裴彦昭那个狗逼男人的股掌之中!
这后宫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不过是他制衡朝堂的棋子而已,一腔痴心错付,怒急攻心间,她也十分不体面的七窍流血中毒身亡了。
想到此处,傅含月脸色黑了黑,为了个狗男人,她这精心呵护了十几年的花容月貌最终竟死得如此惨不忍睹!
香凝见傅含月的脸色由晴转阴,眼看就要疾风骤雨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差事没办好吗?
香凝心情忐忑:昨夜因为娘娘受了寒,奴婢便没来得急让内务府将宫里这些奢华之物给撤下去,明日奴婢一早便差人来换了。
傅含月打小就在丞相府极尽娇宠,既然入宫,这殿内一应陈设也都是按照原先相府闺阁尽量还原,但如今的皇上可是出了名的节俭勤政的好皇帝!
闻言,傅含月思绪回拢,顿时想起了这茬,当年因裴彦昭不喜奢华,偏爱柔弱清贵的女子,她便一改往日作派,打扮得清雅素静,故作楚楚地憋屈了整整三年!
如今上天眷顾,让她重活一世,不就是告诉她,她当初的委屈都是错误的吗?
她应该堂堂正正做自己才对!
傅含月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必换,就这样挺好的。
谁爱憋屈谁憋屈去吧,她就不!
香凝虽然疑惑自家小姐为何忽然反悔,但从前在相府的时候也没少听她想一出是一出,所以只是将放温的汤药端到傅含月面前,娘娘赶紧把药喝了,奴婢打听到,今夜皇上会过来看您呢!
傅含月心里咯噔一声,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年她邀约裴彦昭赏月,把自己赏病了,第二日夜里趁着裴彦昭过来探病,自己便大着胆子将人勾着有了肌肤之亲
想到这些,傅含月立时如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萎了。
傅含月向来爱美,平日里吃穿用度也是极为精致,容不得自己有半分囧态。
香凝误以为傅含月是在为自己的病容忧愁,赶紧为自家娘娘出主意,娘娘即使病了,也是貌若芙蕖的仙子,奴婢这就去拿胭脂来为娘娘增些气色,好让皇上见之难忘!
谁要他见之难忘啊!
傅含月正想将会错意的香凝叫回来,外头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屋外传来阵阵请安声。
烛火摇曳间,屏风后面人影绰绰,紧接着一个明黄的身影绕过屏风信步而来。
香凝连忙跪地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平身吧。清冷的声线响起。
裴彦昭狭长的眸子微动,目光落在坐在床上的傅含月身上。
这是裴彦昭第二次见到傅含月,不同于昨夜的盛装打扮,今日的少女月波婉转的眼角眉梢间透露着几丝娇弱的病色,乌黑的青丝顺着后背垂下。
虽身在病中,但那未施粉黛的面容也难掩丽色,是个面若芙蓉枊如眉的病美人。
傅含月也抬眸,四目相对间,不得不感叹,裴彦昭切实生了一副好样貌,长眉凤目,朱唇高鼻,通身皆是清贵之气,倨傲又冷漠。
听太医说你这病好得差不多了,今日还傅相上了折子寻问。裴彦昭不疾不徐的上前坐在床沿边上。
嗯,声音也好听。
当初要不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她也不屑跟那群女人争得你死我活,事实证明,蓝颜祸水是她享福路上的绊脚石!
傅含月放下药碗,往身后金丝软枕上一倚,半垂着眸子恹恹道:头疼,眼酸,嗓子还涩,这屋里的炭火还蹦出火星子吵得人睡不好,是哪个太医在胡说八道?
候在一旁的海德福心惊肉跳的看了一眼裴彦昭,早就听闻傅相幺女娇纵,如今一见,果真传言非虚。
皇上可是最厌烦矫揉造作的女人了!
若是换作常人,恐怕真该想想往哪埋了,但这位显然不是寻常人,这可是傅相的掌上明珠,也是镇守边关的傅大将军亲妹,满门皆是肱骨,娇纵一些又有何妨?
果然,裴彦昭面上无波,食指却是下意识地拨动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这是他不耐烦时最喜欢做的小动作。
明日便让内务府换更好的炭上来。既然病体未愈,这太医院的药还是得喝。裴彦昭端起药碗,舀了勺药喂到傅含月唇边。
这药闻着就不舒服,傅含月秀眉一蹙,这狗男人虽然没有心,也不是个好东西,但毕竟人家是皇帝,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乌黑的药汁入口,随即猛的一口又被吐了出来。
温热的药汁顺着裴彦昭修长的手指滴落,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隐隐出现了裂痕。
但床上的小作精反应竟然比他还大,连咳了几声,咳得眼尾发红,杏眸潋滟地瞅着他,委屈得染上了几分恼怒地道了声:怎么这般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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